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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回 恨入骨髓兵威冲霄汉,隘不容车杀气凌穹苍

    

第二百三十九回 恨入骨髓兵威冲霄汉,隘不容车杀气凌穹苍



    八年未见,蒋星淳脱去浑身稚气,眉眼英俊,神情坚毅,肤色黝黑,身形健壮,个子比同僚高出一个头不止。

    他头束银冠,身披铁甲,犹如一柄刚开刃不久的神兵利器,带着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伐之气。

    蒋星渊站在高处,看着温文尔雅的大皇子徐宏煊带头拜倒,听着众人山呼万岁,一张宠辱不惊的面孔变得雪白,耳膜嗡嗡作响,捧着圣旨的双手隐隐发抖。

    他不是没有想过,蒋星淳还在人世的可能性。

    可他没有料到,对方兜兜转转,竟然到了大皇子身边,靠着军功爬到高位,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兄弟两个离得这么近,中间横亘着难以化解的血海深仇,以蒋星淳的性情和能力,完全可以在转瞬之间夺走他的性命。

    然而,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全。

    他在想——

    要是絮娘看到蒋星淳这副模样,她该有多高兴啊。

    她日夜悬心的亲骨rou不仅没有丧命于急流之中,还好端端地长大成人,靠实打实的本事搏出几分名堂,得到徐元景的赏识,前途不可限量。

    和她的亲生儿子比起来,自己豁出身为男子的尊严,费尽心机积累的一切,变得不值一提。

    最可怕的是,一旦当年的阴谋被拆穿,他肯定会被絮娘毫不犹豫地抛弃,连一个怜悯的眼神都不愿施舍。

    在蒋星淳的对比下,他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的虫豸,哪怕痛哭流涕,甚至自戕谢罪,也得不到絮娘的原谅。

    蒋星渊深吸一口气,勉强回过神,在徐元景的示意下宣读圣旨,语调生硬僵涩,几乎露出马脚。

    不,他已经露出马脚。

    一直恭恭敬敬低着头的蒋星淳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趁旁人不备,飞快往上看了一眼,眼珠顿时凝固。

    穿着太监服饰,模样却俊美得出奇的那个人,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

    蒋星淳目眦欲裂,冷笑连连。

    他永远忘不了被亲弟弟推进汹涌的河水中时,自己的心里有多么的震惊与愤怒。

    更令人生气的是,他紧抱着meimei,借着一根浮木往下游漂了数十里地,好不容易爬到岸上,meimei高烧不退,却死活不肯相信蒋星渊会对他们下毒手,病恹恹地跟他吵了好几回。

    因着蒋姝的病,他们在原地耽搁了很久,到后来一路乞讨,千辛万苦回到上游,发现絮娘不仅没在原处等候,连个口信都没有留。

    对娘亲的思念,渐渐转化为恨意。

    蒋星淳钻起牛角尖,把絮娘当成弟弟的共犯。

    他不该恨她吗?

    要不是她一意孤行,将养不熟的白眼狼留在身边,他们怎么可能骨rou离散?

    她连等都不肯等,是不是被蒋星渊蒙蔽,觉得对方更聪明,更体贴,更孝顺,将自己这个亲儿子比了下去,所以狠心舍弃了他们?

    蒋星淳擦干meimei脸上的眼泪,恨声道:“别哭,咱们不找她了。哥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算不靠别人,也能养得活你!”

    可这谈何容易?

    为了填饱肚子,他去偷去抢,去坑去骗,不熟练地摆出无赖嘴脸,和饿得发疯的难民打得头破血流,铁锤般的拳头揍向他们的皮rou,也揍向自己的良知。

    蒋姝生得玉雪可爱,招人觊觎,他一个不留神,她便被叫花子拐走。

    他抄起一根烧红的铁棍追上去,在码头截住对方,却教膀大腰圆的打手们团团围住,眼看就要吃大亏。

    千钧一发之际,白龙鱼服的大皇子救下他们,将他收为亲随。

    蒋星淳恨透了辗转漂泊的日子,恨透了早早撇下他们的爹和狠心的娘,因此十分爽快地接受了徐宏煊的赐名,从此以“颜征”的名字投身行伍,大展拳脚,铁了心要像伏陵叔叔一样恪尽职守,忠君报国。

    老天到底待他不薄,教他有机会手刃仇人。

    最好笑的是,昔日里胸有成竹要考秀才、考状元,连温昭都赞誉有加的神童,如今竟然变成不男不女的太监。

    蒋星淳双目炯然,一眨不眨地盯着蒋星渊毫无血色的脸,表情变得狰狞。

    他伏低身体,双脚蹬地,暗暗摆出攻击姿势,强壮到无可挑剔的肌rou在盔甲底下兴奋地起伏,好像下一刻就会扑过去,一口咬断蒋星渊的脖子。

    他只是在吓唬他。

    他还不至于在御前犯浑,惊动圣驾。

    出了这扇门,他有的是法子为自己讨回公道。

    不料,蒋星渊竟然主动出击。

    他将圣旨恭恭敬敬地递给徐宏煊身边的长史,对徐元景告罪道:“启禀万岁爷,奴才和这位颜征小将军是故交,求万岁爷和大皇子开恩,容奴才与他叙叙旧。”

    因着窦迁的关系,蒋星渊早在徐宏煊面前过了明路,算是自己人,他又炙手可热,于情于理,徐宏煊都该卖个面子。

    “哦?竟有这么巧的事?”徐宏煊好脾气地笑了笑,见徐元景点头,跟着首肯,“阿征,你们自便吧,待到开宴,记得回来陪我喝酒。”

    “微臣遵命。”蒋星淳掩下眼底杀意,利落叩头。

    刚走到殿外,蒋星淳便一把抓住蒋星渊的臂膀,在太监们的惊呼声中,将他拖下台阶,摔向汉白玉雕成的护栏。

    蒋星渊的后背撞在凸出的螭首上,疼得钻心,却没有呼痛,更没有喊人帮忙。

    他的眼底闪烁泪光,低低唤道:“阿淳哥哥,真高兴你还活着。”

    蒋星淳眼睛一眯,蒲扇似的大手掐住他的脖子,手背暴起青筋,喝道:“谁是你哥哥?我可没有这样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弟弟!蒋星渊,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蒋星渊阻止小钟等人靠近,喉咙被他掐得透不过气,白皙的脸上出现细小的血点,双手却放松地垂在身侧,没有挣扎的意思。

    温热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像盼这一天盼了很久似的,扯开唇角苦笑着,艰难地道:“能死在阿淳哥哥手里……咳……是我的福气……”

    蒋星淳明知道不该听信他的花言巧语,却克制不住好奇心,更不想让他死得这么轻松。

    他紧咬牙根,勉强忍住胸中杀意,大手一松,冷眼看着蒋星渊滑落在地,重重“哼”了一声,道:“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他顿了顿,刻意羞辱变成阉人的弟弟,提高声量嘲讽道:“蒋公公,一别多年,你的变化可真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