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威尔森和詹姆士一行人从葛蕾皇后区回到休斯区的骑士团驻地时已经是中午了。

    扎克谈到布莱兹最后透露的消息时，威尔森并没有特意避开詹姆士。

    米勒侯爵和斯托克伯爵……他记得那是一对气质大相径庭的兄弟，曾在母亲的生日宴会上有过几句不咸不淡的寒暄。米勒侯爵正值壮年、谈吐不俗，而弟弟斯托克伯爵却总是郁郁寡欢，其他的暂时没有引起他注意的。

    詹姆士找了机会插上一句：“说起来，斯托克伯爵的大小姐已经开始打理家族产业了，但外界对伯爵的二小姐知之甚少，何况大人您几乎每时每刻都践行着骑士团的光荣使命呢。”

    威尔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据说女王在一次宴席上一眼选中了当年才十三岁的二小姐，草拟了一份和小王子口头上的婚约。随后她被接到王城禁廷里长伴女王身侧，从此就少有消息传出了，就算是她的父亲也只相见过寥寥几回，”詹姆士困惑地摇摇头，“说不定，这位王室的钦点‘未婚妻’恰好完美满足了女王没有女儿的遗憾，否则，我实在想不出一个普通的少女是怎么得到女王的青睐的。”

    如果詹姆士所说属实的话，仅凭利益的角度出发，半只脚跨进王廷门槛的斯托克伯爵似乎没有必要的理由闹出一起惊世的丑闻去构陷米勒侯爵。毕竟，资产雄厚惊人的王室更爱惜外在的羽毛。

    也许漫长年岁发酵成的浓烈恨意侵蚀了人本就稀少的理性，商人们总是在无尽欲望驱使的火舌上起舞，玩火自焚的事件威尔森也见过不少。或许，女神在神谕里留下的恩泽对于老贵族之外的纯血人类来说过于沉重。

    他垂着金色的眼睫暗暗思索着，穿戴正式的主教从骑士团大楼的暗红色镀着白金的大门内走了出来。

    主教笑容慈祥，手指合并依次点过左肩、额心、右肩：“威尔森大团长，又见面了。神恩护佑万民。”

    威尔森下了马，对白袍的主教行了同样的圣教会礼节：“正好。我们不如共进午餐，顺便商讨公馆一案的处理细节。”

    掌握可自由穿梭于盖亚兰德大陆各处的魔法传送阵是圣教会的特属权力，配合执着剑与盾的骑士团，人类最终诉诸武力征服了这片广袤危险的大陆。因此，威尔森很清楚，利用魔法阵大规模转移发狂状态的杂交种，至少是主教级别的牧师才能做到。

    休斯区，“古董店”。

    “店主”在震惊中回过神，没想到大多冷漠寡言的杀手们中间还有这么一位风流大胆的人物，可惜他对眼前这位能力卓越的杀手居然毫无印象。

    他握住桌边的铜制摇铃的长柄，“叮零零”的脆响过后如一束丝绸般舒展的金色光点逸散在空气里。

    你趁机捏了捏希达克里特凉而略薄的手心。他面无表情地抽回手。

    你摸不准他是在滴水不漏地逢场作戏还是真的生气了。不少性格偏向于保守的人类羞于在他人面前做出亲密举动，比如威尔森，难道希达克里特也是这一款？可是除了现在，其他时间他看着也不太像正经自持的人。

    不管怎么说，欺负外表俊美的男人是令你身心愉悦的恶趣味，不到万不得已你是不会放弃这个小小爱好的。

    一张展开的羊皮卷轴飘到你的面前，加密过的魔法阵占据了整张纸，“店主”说：“请带上任务目标，搭乘专属马车抵达终点，之后会有人向你引见‘主人’。”

    羊皮卷轴自行折叠起来，精准地插在了你的口袋里，是一张亲手签着“店主”名字的凭证。

    目送着二人的背影一前一后融入狭长昏暗的走廊，虽然他不敢妄自揣测“主人”的性格喜好，但是他敢肯定“主人”一定会对157336号很满意，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看。

    一辆款式常见、其貌不扬的四轮马车停在古董店前，两匹牵引的棕毛马甩着尾巴。车夫单手拱起软帽帽檐，算是打了个随意的招呼。

    “人偶”希达克里特即使从理论上说失去了自主意识，也还是周到地先替你打开了车厢门，协助你登上马车。

    他坐到你身边时，你歪着头问：“老师生气了吗？”只是戏瘾犯了而已，之后还得按照计划把老师献给任务委托人，那时岂不是会被你装作不以为意的淡然演技气死。

    希达克里特轻轻扫了你一眼，颇有些幽怨地说：“……因为一些不值一提的事情，我很讨厌被强迫的感觉。”

    怔愣了片刻，你没想好应该做什么反应才对。这种时候，是要安慰吧？

    他却用力地抓着你的手十指紧扣，你看到手背被掐出了淡淡的红印，身体再次被墨水味的冷香若有似无地包裹。

    “你知道一件被迫送出去又被退回的礼物，它的下场是什么吗……你也要这样对我吗？”银发的学者低声喃喃，如同一颗破碎后重组的钻石，就连昭示着伤口的裂痕都是带着悲剧感的美。

    你忍不住想要变回巨大的原型，把他永远圈在怀里：“我……”

    “只是开了个玩笑而已，你不会当真了吧？弗朗茜丝。”

    希达克里特松开手，冷香从身边全数褪去，他笑意盎然地说，那个令你想要保护他的脆弱神情早已荡然无存。

    什么嘛，真是严重低估了他的演戏天赋，变脸的速度比你在沙漠里埋伏吞毒蝎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