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乳汁，就成了他荒凉人生里唯一的救赎

    人界并没有统一的国度，只有一座又一座城池，檀城在其中不算大也不算小，因盛产檀香而得以拜在莲花剑宗名下，年年上供，换其庇护。

    有宗门或世家关照的城池不像那些野城一样受妖魔侵扰，今年又正好是十年一次的白玉京广收弟子的天选年，是以檀城还算热闹。

    但也不是特别热闹。

    排队交路引钱拿暂住证，两个人暂住半月，一共三两银子，进了城门是一条贯穿檀城南北的大街，顾千寻左手抱着琉璃剑，右手牵着暮云，左看看右瞧瞧。街边商贩虽多，牵着孩子来往的行人也有，但她总觉得这些人脸上没什么高兴的样子。

    暮云也是同感，他牵着顾千寻走到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子前停下，借挑选簪子的由头和老板打听起来。

    “因为人界灵气微弱，咱们檀城已经十几届天选都没有人检出灵根了。”老板叹了口气，“今年呀，我看也悬。”

    灵气微弱？

    顾千寻眨了眨眼，鼻翼翕动，空气中的灵气似乎确实不怎么浓，比万灵山上多不了多少。

    “是吗？那可真糟糕。”暮云拿起摊子上一枚木制簪子，簪头是一只胖乎乎的兔子，雕工粗糙，但兔子怎么雕都可爱，“这个怎么卖？”

    “这簪子20文，还有一些木雕兔子，公子可看看吗？”老板可能是觉得暮云喜欢兔子，又拿了一些木雕兔子摆件出来，应着话头往下聊，“可不是呢，要是今年再没人检出灵根，未来十年的供奉又免不去了，唉——”

    “唉——”暮云跟着叹了口气，挑了两个一样胖乎乎的兔子递给顾千寻，“别的地方也是如此吗？”

    “可不是呢，我们檀城还算好了，据说一百多年前出过一个三灵根的，离我们这不远的那个晖城，可有三百多年没中过天选啦！”

    顾千寻把琉璃剑别在腰间，空出手来接过木制胖兔子，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注意力却落在了街角的两个破落乞丐身上。

    十岁左右的女孩，半张脸布满似火烧般的可怖痕迹，正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断磕头，身旁可能是她弟弟的痴傻男孩，五六岁的样子，也学着她跪着磕头，额头在青石板上已经撞出血红。

    顾千寻看得有些久了，暮云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摊子老板也跟着望了过去。

    “唉——”他又叹了口气，“那是对苦命的姐弟，jiejie长成那样，弟弟生下来时还聪慧着，结果不知怎的突然就痴傻了，两年前父亲又在赌桌上醉死，母亲也跑了，剩这两个崽子，在这里讨钱吃百家饭。”

    老板打量着一身清贵的彩云缎、穿金戴银、梳妇人发髻的顾千寻，默了会儿，又说道：“小夫人可是看他们有眼缘？唉呀，不是我说好话，那两个虽然一个丑了点，一个傻了点，干活可麻利呢，给口饭吃就能活，要不是这几年上面要的供奉……我也是看着可怜，唉——”

    顾千寻歪了歪头，抓着手中的两个小兔子走了过去，暮云连忙掏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老板，没要找零，跟上顾千寻的脚步。

    “好心人给点钱吧——”女孩还在磕头。

    “嚎心银给点——”痴儿说不清话。

    初春的黄昏，日头已经西去，凉风阵阵，冻得女孩裹紧了破棉衣，今天要到了两个铜板，能买一个馒头，她和弟弟一人一半，能挺到明天早上，明天……明天去城北吧，那里有个破棚子，应该不会像今天这样冷。

    明天……

    真的会有明天吗？

    眼前忽而出现一双锦布祥云的鞋子。

    女孩顺着鞋子往上看，彩云缎绣金丝银线花团的广袖流仙长裙、薄兔毛领小氅、掐金丝镶碧玉项圈、东珠耳环……最后直直落进了一双绿色眼眸里。

    空空荡荡的，深邃如星空的，潋滟如湖泊的，翠绿色的，一双眼睛。

    “你弟弟卖吗？”

    女孩听见那双眼睛的主人问道。

    顾千寻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复，又问了一遍：“你弟弟卖吗？”

    女孩反应过来，抱紧痴傻的弟弟，摇了摇头，眼中带了一丝警惕：“不，不卖！”

    顾千寻想了想，又问：“你们一起，卖吗？”

    暮云站在一旁听着，有些无言，他明白临出门前为何父亲要对他嘱托整整两个时辰了——娘亲比七岁就逃进万灵山、从此再没出来过的他还要不谙世事。

    眼见着女孩眼里的警惕越来越重，暮云开口道：“我们初来此地，缺两个随从，管吃住，每月再给你们二两银子，你们可答应？”

    说罢，暮云指着刚刚买簪子的摊子老板，又道：“那边的摊主说你干活麻利，收拾整理房子和跑腿买东西可会？”

    女孩朝暮云手指方向看去，是经常接济自己的小摊主，终于卸下了警惕：“会！我会！我答应！”

    还有些惊疑，似是不敢相信如此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那就跟上吧。”暮云说完就牵起顾千寻，往街前一家客栈走去，也不管身后的乞儿是否真的跟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娘亲要那个痴儿，但是娘亲想要的，他都会弄来，那女孩答应了最好，若是没答应，等天暗了直接抢来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