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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

    (十五)山石

    136

    合欢宗有多少人?

    约莫是一个宫殿的容量吧。

    把宽宽的长桌疏疏地摆开,把好吃的好喝的足足地端上,推杯交盏痛饮美酒,一贺宗主生辰,二贺合欢长欢,三贺……惊吓总在酒醒后。

    长觉醒来,举目四望尽是拂不开的云。

    全宗一致认为这是遭了意外。

    可这是遭了哪个意外呢?

    有说是不是太上宗主秋嘉然又在作弄人。

    有说肯定不是那些旁的宗门把争斗斗到了他们这儿,这一说就逗得众人来唾,谁不知道他们没这本事!

    ……

    猜来猜去,试来试去。既猜不出缘由也脱不了困。

    便有人振臂一呼:“老死云中!世无其二!”

    有人接道:“乐事当浮一大白!”

    只是手上酒壶空空,地上酒坛乱倒。

    “可惜美酒一滴也无。”

    合欢宗主斥道:“杯中无酒,心中有酒,把杯举来,我先干为敬!”

    于是斟空酒、饮空杯,齐祝道:“敬一杯倒宗主!”

    食既已无,何以佐酒?

    便以闲事佐酒,聊天聊地谈古今……

    ●合欢闲谈●

    “诸位jiejiemeimei弟弟弟弟,哎成长老莫打,这声弟弟非是呼你。灯草糕可真好吃,谁吃谁知道,长老莫瞪,我这就说了。我从前去西北玩耍,想要探访龙骨遗地,想要拜访那位被封印的天生和我们时间不对付的人,想要见见是什么叫盛极一时的诛天门一夕灭亡……然后我遇到了——嘿,遇到了一头威风凛凛的大老虎。长老你又瞪我,我不是说过,险情与我无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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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别的老虎擅不擅长找人。

    反正……他这只老虎就还挺擅长的。

    虎车黄,虎虎宗宗主。

    快活地抛下一切宗内事务独身寻找在合欢宗全宗飞升事件之后唯一遗留的前宗主秋嘉然询问飞升之法。在说不上艰辛只是每每就差一步的辛苦追赶之后,虎车黄终于成功找到了静止中的秋嘉然。

    他在此看到——

    不认识的小门派有碑名落仙门。

    莫名恭立的奉仙坛坛主。

    好像神情很阴沉的被遗留前辈秋嘉然。

    以及,悬于小门派之上的那副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的不知道都画了些什么的图。

    他一时间忘了本该张嘴就问的飞升之谜,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副图看,但是他的腿脚牢牢扎在地上不动。

    他听到秋嘉然逼迫他进去那幅图。

    他听到秋嘉然承诺收他为徒。

    “嗷——”虎车黄长啸一声。

    ●合欢闲谈●

    “师姐开了好头,那么接下来是我。不过,成灯草成长老,我师姐刚刚说她喜欢你,你听见了没有?不必言谢。师姐既然提到了诛天门,我不说说诛天门的对头门派奉天坛岂非很说不过去?想来大家也知道,在师姐相救之前,我本是奉仙坛主……奉天坛亡于内讧,这没甚好说。倒是初代坛主离奇失踪……”

    138

    辞别奉天坛之时,水朱子被人拜托去问天山附近顺便看看那里哪儿比较适合她埋了自己。

    ……因为这人修的道是生死之间。

    “但是最近坛主实在离不得我,刚好你要去问天山,说你回来时告诉我好像不太吉利,那你就上山之前传信给我吧,虽然我觉得你估计还会回来。”

    水朱子本不想点头的。

    但他还是点了。

    识时务嘛,辨强弱嘛,优点,优点。

    作为同行的另一人,仙百榆不在意步程快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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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消息是他们似乎触碰到了无形问天山的门。

    坏消息是,他们被拦在门外。

    ——倒在问心路上。

    140

    一直在行走……

    ……步履不停

    疲累。

    走出凡人镇,为了仙人梦;

    加入落仙门,为了飞升愿;

    在幻境里挣扎,为了……活。

    现在走下去,又是为什么?为了出幻境?

    可他已经老了。

    他老了,所有故人又都还年轻着。

    出去之后又要再为了什么呢?

    水朱子觉得好累。

    “是啊,我是差了点天赋。”水朱子说。

    他在走,一直一直在走,顺着眼睛所能看到的唯一一条路不停歇地勉强地走。是不是不真实更值得他追寻呢?水朱子想他好像一直在够着够不到的东西。在无尽之路的前方,他起初还看到一些别的东西,后来就都是阿九,嫣然笑着的阿九,牵着别人的阿九,拖着九条茸尾的阿九的背影……

    “想……想见到你。想看你快乐。但是……”

    他仍在走。驼着荆棘山。

    “……但是我要长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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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界好单调。

    仙百榆并非初次感知。

    他曾遇到过一些巧合。

    “就像这次。奉天坛。奉仙坛。”

    两个仙百榆。一个卧在假山上,一个倒挂在树上。

    倒挂在树上的仙百榆继续说:“怎么就那么巧呢?曾在奉天坛出现的家族也在奉仙坛出现。竟然没有断绝,竟然每代都愿意诞下后代,竟然没有选择其它的而又选择了奉仙坛。而且这不辨性别的特征世界上竟只独他家有。世界本大。我之世是否太小了?”

    “所以只有阿九能让我过热啊。”卧在假山上的仙百榆说,他轻叩自己的太阳xue,笑着说:“把心力用尽也不可惜,想她想到大脑无法使用也没有关系。”

    “因为阿九是值得追寻的。”倒挂着的很赞同。

    “事务假就假吧,情是真的,我就是真的。”

    两个仙百榆一同享受了一番无言的静谧。

    卧在假山的舒舒服服睁眼看天。

    倒挂在树的也起首漠然看天。

    良久,倒挂的说:“所以你走不出问心路。你有什么一定要做成的信念吗?那一定要足够强烈……”

    “……足以把天钻破洞的强烈。”假山上的也叹息。

    或许此生将困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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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八香。”

    “奉仙坛在落仙门的卧底。”

    “现在,我好像要被风长老灭口了。”

    (十六)滚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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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时不时就来啄她一口。

    八香知道要往哪里躲。

    她是惯于与死亡吻别的女人,即使死亡时刻在她头上盘旋,即使死亡就蛰伏在她的阴影里,她依然坚信死亡绝不会与她相融。她知道要往哪里躲。

    狐首环。

    有着狐首环的门后是凡尘。

    犯凡尘者为魔,天谴之,诸修共杀之。

    “进了凡尘就安全了,现世如此,幻境亦如是。”

    顺从地陈述先前的打算之后,八香作出感激的神色:“好在现在遇见了风长老和有鹿长老,八香我就跟着两位长老的吩咐走了。想想,我真是幸运啊。”

    芒刺在背。

    每一次和风长老见面,八香都感觉到危险。

    落仙门的三个风长老,论凶残之最当是哥哥风有鹿,论冷漠之最该属meimei风悠苍,两人的母亲——风天成长老一向温柔和婉。可八香在心里对比过,两个姓风的加起来给她的危险感都比不过一个风天成。

    在八香这里,她口里的风长老永远只指一个人。

    风天成,风长老。

    八香以一副全然信从的柔软姿态望着风天成,她听到对方说:“你想的很好呀,悠苍现在也同你想的一样,她还以为她躲进了凡尘里,我就拿她没有办法。”

    八香感激神情未改。

    144

    “八香很适合谈心呀。”

    “在风长老面前,所有人都很适合谈心吧。”

    对视,用眼睛;背对着分道扬镳,用心。

    可惜跑路只能靠幻想,八香被风长老锁定着。

    一条河。

    一间茅屋。

    一张红木床。

    一口炖菜铁锅。

    一地葱郁青菜苗。

    难以想象风长老居然就此定居,八香直接问长老到底有何谋算,而得到的回答只为她添了满肚疑窦,那时风长老说:“我不着急。此是玩弄时间之地。”

    八香很难不怀疑此处险境是否由风长老主导。

    “可风长老潜伏落仙门多年,为何偏偏在天变之后才生事呢?落仙门全员都非她风家之敌,偏偏要绕弯子用这幻境对付,她到底想干什么?”八香很苦恼,她希望迟迟收不到她消息的奉仙坛能早早派人来看看。

    “而且风长老说我是她选择的祭品之一。”

    八香承认,在听到风长老那句话的时候,她的坚信自己绝不会与死亡融为一体的信念……被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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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悠苍没考虑很多的事。

    比如不加约束地张开七仙秘境……

    比如听到母亲目的后偷偷扔掉小七仙图……

    她都是想到就做了。

    至于多年前追随落仙祖师——此事为她一生骄傲。不过她当年到底做的时候又想过什么呢?她……忘了。

    她在凡尘里,看走来走去生活着的人们。

    她没把她的疑问诉以语言,她就是攒在心里,偶尔想上那么一想,她在想啊:

    “其他人,是更想过热闹的生活吧?”

    “母亲想让所有修者各自孤立。”

    “这个人好厉害啊,走到哪儿都有人请吃饭……”

    “互不干扰好像也确实不会再争斗了。”

    “第六次遇见了……”

    “母亲很看重缘啊,搞阴谋也是。”

    “这个看起来好吃,那个也是——”

    “没有行动力是不行的……这句话谁跟我说的?”

    “似乎父亲一直没离开过七仙秘境。”

    ……

    146

    “来玩游戏如何,你可以提一个任意问题,我都会如实回答。不过呢,你所听到的决定你生命的长度。”

    八香惊慌后很快镇定。她相信她可以提出最贴风长老心的安全问题,一个介乎在意与不在意之间的问题。她很快有了选择。

    “八香我很好奇风长老的过去……”她临时改口,“……情人。风长老的爱情故事,我很好奇。”

    “没什么好说的。”

    八香觑她面色,继续问:“你们为什么分开?”

    "他进一步我得到平静,他退一步我达成理想。他累了。"

    八香问:“……你恨他吗?”

    “他恨我。”

    八香微笑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147

    为了愉悦与求知之心。

    ——风天成的一切好与恶都依于此。

    又一次梦到她,又一次滚下床,他爬起来,打了一桶井里凉水兜头淋下,字字慢嚼,爱与恨纠缠在一起:“风、天、成……”

    148

    “你猜你的生路在哪儿?”

    “我觉得这两个势力很有意思。古家陵因为失去使他们血脉相连之物而风流云散,那物被藏进了七仙图;屠魔塔一直在七仙的对立面,后来又悬赏七仙,而它是唯一传承至今不断绝的势力。”

    “我们只知有七仙,可七仙分别是谁呢?”

    风天成微笑,她亲昵地问:“你没有问题吗?都是我在说哎。”

    “嗯?你问血脉相连之物是什么?听说是让男人怀孕,只要他心有所爱。你想试?你不怕试出你其实没有爱人吗?那我会很不高兴。”

    一段久远的对话。久到风天成想起也觉恍如隔世。她静默微笑。

    书外:149

    阿妹可真想再昏过去啊。

    “那本红壳子书上部……上部是个坑……”阿妹细声细气慢慢解释,雪珍儿好心代替大姐接话道:“是没完成的书呀?没完成的书怎么会有资质进入藏书阁呢?”

    大姐站到了雪珍儿身后,瞪着阿妹。

    “因为是……朋友嘛,所以作品就,就给二姐和我看了……作者她……她因为不忍心写争斗了所以写不下去就就坑了……”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坑吗?”大姐冷笑。

    “因为、因为……”阿妹支支吾吾。

    雪珍儿又一次发挥她的好心:“是啊,你们怎么看着看着就把书看到藏书阁里了?放错了?不会吧不会吧?普通书和书阁藏书可差那么——大呢~”

    “因为坑掉的上部有空间资质所以二姐就把一切七七八八的东西扔进去不知道怎么回事书好像就活了和书阁里的书一样我们就赶忙做出了下部把书塞进书阁!”阿妹一口气答完很害怕,变回了一只兔子。

    所谓空间资质就是以书造世界的资质。

    藏书阁妥善收纳一切造物书。

    ——除了坑文。

    没完成就是啥也不算、啥也不是。

    大姐俯身抱住雪珍儿,脸被藏在雪珍儿背后。雪珍儿听到背后传来闷闷的声音:“……阿九曾经秃过一次尾……”

    “是!”兔子小心翼翼回答,“二姐去红壳子书里玩,有一回呢,被那姑娘嗯拿了一条尾巴毛,二姐回来就说失恋了,发誓再也不要去这本红壳子书玩……大姐,二姐后来真的再也没去玩过了,也没胡乱放东西进去了!”

    “是阿九的情人啊……”发呆的雪珍儿捕捉到某个关键。

    150

    “会飞的老虎运气不会差。”

    这是已死的虎虎宗前宗主给出的选择他继位的理由,虎车黄现在觉得这句话其实还是——欸有道理!否则他何以直接落进了问天山中藏宝室?

    这里就是有形体的那座问天山。

    “原来那幅图是……”虎车黄看着挂在藏宝室的七幅画像,不用脑子他也知道这七个女人就是七仙!可她们都是谁呢?虎车黄无法全部辨认。

    七仙的名号是奉天坛坛主提出来的,她自己当然肯定就是七仙之一,除此之外的六仙众说纷纭,大家只知道都是女修,然后,没了。

    虎车黄老老实实仰望这七幅画像。

    七仙之说是在开凡尘时被确立,此后“仙”也被推之用于称呼某些实力强横到了一定地步的修者,但一说到七仙永远还是只代指那么几个人,可是七仙到底又都是谁呢?反正,那时候总之是达成了共识:不想继续在修界里扑腾的或者另有所好的修者可以遁入凡尘,而凡尘何在?一道道修建起的有着狐首环的门,门后就是凡尘。所有修者绝不许在此争斗,否则天谴之,众修共斩之。

    虎车黄点了点头:“怪不得是狐首环,可为啥不画脸呢?其它都有,也不是画师不会画啊……”他看着那幅有着九条尾巴的无脸女人的画像,由衷感到困惑。

    余下的画像嘛,他一人都不认识。

    但是可以猜测。

    勾着葫芦笑的肯定就是奉天坛坛主,拉弓向天的强者必然就是搞出无形问天山的人!虎车黄挠着头分出几秒去想了想无形问天山是不是也在这秘境里,要是在他挺想去试试,感受一下那股开山力量的强横。他继续仔细地观摩画像,他看到一幅像上是个持刀的女人,那股绝然刀意激得他差点也要拔刀——他毕竟也是个用刀的。

    他变回老虎原形在地上卧了一会儿。

    虎车黄就着卧姿继续看,接下来是个看着就很凶悍很强者的女人,但这七位女人又有哪个不是强者呢?但虎车黄觉得这位看起来是最强的,她应该是那种有着坚定道心正气凛然百折不回的前辈吧。好巧呢,他也是。他对自己的修炼特别感到乐观,小小地给虎脸贴了贴金。继续看下去,下一位大半个身体都是血,奇怪,真是太奇怪了,谁让她如此伤重?又为什么要这么画?问题饶啊饶,饶得他晕呀晕乎乎。最后一幅图上的女人仰头看天,虎车黄觉得她脸上的迷茫和自己可真是一模一样啊!他真就猜啥都猜不出来呗!

    ▃▃▃《七仙图前传》▃▃▃

    ①

    弓姣已死。

    有点头晕,而这晕眩简短到她没有凝心聚神屏住呼吸就根本不会发现。万杏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也未曾诞生探究自己异常的想法,反正她总是能发现许多她根本搞也搞不懂的怪事——或者说经历?或者说看见?她弄不明白,有时她还觉得这世界易碎裂。

    她的弓为它自己预定了一个对手,那也是一把很美的弓,那对手握在弓姣的手里,那是举世最强。她隐约觉得肚子有哪里不够舒坦,于是蹲下去,一根流矢从她头上划过,她坐着揉着肚子用目光追随那流矢的落点,落到不远方,炸出一个坑。她想她还是该去看看,看看她原本的目的地,那个她在听到消息前所行进的方向,和之前计划里一样的地点。虽然她的弓不能再见到它的美丽的对手也不能再听到对手的指点,但至少,她可以看一看那座无形山,那座弓姣力量的残骸的遗留的山。

    该去看一看的。

    为了她也为了她的弓。

    就这样上路。

    她拿着弓、背着箭,从几波人的交接的武器之中穿过去安然无恙、无意地避过一树厉害藤、恰巧地躲开几把断刃……有一次她把一柄断刀多看了几眼,她对她的弓说:“这断刀和你一样漂亮,不过它肯定没有你死去的对手漂亮。”

    不知这把断刀出自何人之手?她又想到她还从未见识过弓姣的风采。

    一路上她也被些小团伙拉拢过。比不得诛天门奉天坛屠魔塔这样大宗门大派别,他们说,但是我们也是很有想法的。

    比如呢?她没有停下脚步。

    我们也飞升的决心很厉害!他们追着她喊。

    飞升同样也是她长期目标,但诛天门奉天坛屠魔塔?她脚步不停,嘀嘀咕咕:“……但它们好像不是为了飞升而存在。”

    万杏她其实是个很容易改变当前想法的人,她觉得在这世上至少有一个真相就是她万杏之所以至今修为低微该是因为她的多变的想法与未曾持续专注的耐力。但这一回连她自己也觉得好奇怪好意外:这一路赶赴问天山的路程中她竟然真的从未动摇过,也居然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冒出来把这一行程顶开……总之,她到了这里。

    问天山。

    ②

    凛冽的。

    似有薄荷嚼碎了涂敷在她心口,万杏感觉很好,在无形山的刺骨压迫之下她高兴自己总算还是领会到了弓姣的风采,她忽然萌生一个欲念:一个鼓起的坟包、一套殉情的弓箭。她快快乐乐地动了起来,用手挖坑对她不算难事,只是顶着无形山的压迫让她行动好不利索,虽然迟缓了许多,她到底还是顺顺当当地把她的弓箭埋在了问天山下,她叉腰畅快大笑。

    她笑够后用手摸了摸脸,看到手上除了黄泥还有红血——是因弓姣力量残骸而反复裂开又愈合的伤口,她用手一擦又给擦破了。她后知后觉她修为有了进益。

    并非只有她。

    还有好些人也在问天山下。

    他们分散在她周围,盘膝坐着,静默望她。见她看去,他们抬手为她鼓掌。

    她微笑等待掌声停歇。

    “你们是?”

    “问天山。”

    他们问她要不要加入他们的问天山,他们说她是第一个在这儿修为有了提升的人,他们说她一定是得到了天的启示……他们说弓姣为吾辈先驱,他们说弓姣还不曾知晓他们,他们问她要不要加入问天山。

    万杏好好想过了:“不,我不想。”

    她问他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他们回答:“问天,以及造山。”他们打算在无形问天山这儿堆出一座有形问天山。

    问天?

    天能回答什么?

    万杏不觉得自己得到了什么来自于天的启示,要说的话,那风吹在身上确实温柔舒适,凉爽舒心。

    仙仙世界总听到促人飞升的声音。

    万杏在又失去目的地方向后又开始胡乱地走,四处寻摸,会找到什么?

    首先,万杏想她得再发现一种武器。该找什么来用?她恰巧想起把柄断刀。

    用刀也不错,她又已决定好了。

    既然已经是刀了,万杏决定就去见一见刀妍,当今天下最强的刀除了刀妍再没有别人,刀妍的刀和弓姣的箭一样坚定……刀妍创立了诛天门,在西北。

    她往西北行去,决定趁路上为自己寻觅一把刀。一把漂亮而顺手的刀。

    ③

    那把断刀如若完整就该是这样。

    万杏惊喜因她竟遇着铸了那刀的人。

    “你喜欢哪一把?我喜欢把我的刀送给我欣赏的人。”

    她认真地听进了铸刀人的话,把手指指向了它,欢喜而坚定。

    “确定是要它吗?这把是旧作,同样的我还卖过好多。你瞧这几把,都是我近年得意之作——但是你还是选它?为什么?”

    万杏确定她就是想要这柄完整版的“断刀”,她从铸刀人手中接过它并把它抱在怀里抚摸,她是很用心地思考后才回答铸刀人的:“因为它漂亮。”

    铸刀人不是很明白。

    “好吧,反正以后我的刀随便你用。”铸刀人欢欣雀跃,“你要去哪儿?我们一起!我喜欢你这个朋友!我很好奇你会使出怎么样的刀——”

    去见刀妍。

    朝西北走,去到诛天门。

    万杏没再能像先头赶赴问天山一样坚定不移,她很容易就会因为一些事情偏离路线,她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她确实总归还是在朝着西北方向而缩短目标距离的。

    铸刀人不在意最终会到哪儿。

    途中万杏不曾拔过一回刀,引得铸刀人打趣笑道:“我看你的刀就叫侥幸刀吧,侥幸到了你手里,侥幸一点磨损都不会有。刀妍出刀我看过,刀出无回,决然无悔,每一刀都犹如怒涛扑天。你就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啦,你都不用让刀出鞘的。”

    万杏欣然:“好啊,就叫侥幸刀。”

    在铸刀人的催促下,万杏会每天抽时间冥思一阵她想要选择的飞升道,思考琢磨琢磨那个她完全不知道怎么生的道心。

    “你的道很独特。”刀妍却说。

    她是在很偏离诛天门的地方遇到刀妍的,那时铸刀人正边撕咬烤兔边嘟囔到底怎么给万杏造一把好刀,万杏则在吃完她那只烤兔想要去摘点果子回来——她们就是这时遇上的。万杏起初并没有认出刀妍,一个扎着多辫穿着蓝色裙裳的女人,谁知这样遇到的一个人就是此行目标?她们在摘同一颗树上的果子时遇见,是刀妍先甩出了这句话。

    “我吗?我还没有找到我的道。不过以我现在的修为也没什么好急的。”她看到蓝衣女子腰侧的刀,不知怎的就说出来了那句话:“我可以看看你的刀吗?”

    蓝衣女子点头。

    于是万杏认出了刀妍。除却刀妍,万杏不知道还有谁能使出这样惊世的一刀。

    匆匆赶来欲与万杏同死的铸刀人就见这两人一起坐树上一边分果子一边聊天。

    “你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和弓姣不一样。你好像……”

    万杏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她当然不是试图归类比较两个独一无二人的蠢蛋,她指的是两人同样给她的那种强者的感觉中的古怪不一样,万杏试图挑出这异样感,但她没能成功。刀妍了然笑了笑。

    “你天赋很好。”刀妍说。

    说回果子树。

    刀妍说她来这里本是为了陪别人。

    万杏于是问那人呢。

    走了,刀妍平静地说。她捻动手指,在心中想念那九条狐尾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