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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的诅咒在21世纪重出江湖!

    “你还真是个撒谎的高手啊!”我又气又好笑。

    她挑眉:“你得再具体点。”

    “詹妮丝?我真的以为你不认识她——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

    “我没有——”她顿住,颇为泄气,“我不想让你知道她的事,我不想让她因为我做的事被丢到舆论中心。”

    “你从不和我说实话,是不是?我知道你喜欢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的样子。”

    她没有因为我的讽刺而生气,只是别开头:“我没想故意让你难过的,菲尔。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不懂照顾别人的情绪,没人教过我怎么当一个正直的人。我……我很少有同龄的朋友,詹妮丝从不当我是什么怪人,因为她自己家也是那样糟糕……我不想伤害她,她什么都没做错。”

    “你想说自己不会伤害无辜的人?你知道你的受害者……”

    她打断我:“我也不会伤害你的。你愿意和我说话,就算我欺骗过你,你依旧没有放弃我。有时我都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很抱歉我以前对你那么坏,但我不会再那样了,如果你讨厌撒谎,那我就再也不会向你说谎了。”

    我被她的低姿态弄得有些不自在,放缓了语气:“你是真心的吗?”

    “我保证。”她说,“就像你的保证一样真心。”

    我没有回应,她立刻追问:“你不相信我吗?”

    “不,没有,我只是……我得为各种可能都做好准备,你明白的。”我只好支支吾吾地说。

    她细细打量着我的脸,轻笑一声:“当然。你是个聪明人,菲尔,我就喜欢你这点。我在选择和你坦白之前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你担心我在法庭上作证?”

    “噢不,这样只能算传闻证据,不会被采纳的。”她回答,“我担心的是,我告诉你一切后,你会见识到我的本性、害怕我,然后我就会失去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在乎我的人。”

    我感到胸口沉沉的:“我向你担保这不会发生的。我可以一遍又一遍地每天都告诉你,我不会害怕你,因为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接受……”

    她的凝视让我不安地闭上嘴。我很少在她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忧伤却单纯,像个孩子。这一刻她什么都没有隐藏,什么都没有想。

    “那么,我把我的心交给你。”她郑重地宣布,“这是我仅剩的一点良心,让我告诉你。我亲手杀了那时最有资格做我父亲的人。我以为伯恩哈特先生辜负了我,但我错了。曾经渴望爱的我被藏在这里——这里是我的灵魂、我的良知、我的爱。”

    她握住我的手,紧紧地:“不要丢了它。这是我的全部了。”

    我的双手包裹住她的。鉴证科在地下室发现的十六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中只有一具被擦干了血迹平放在一边,盖着一块白布。这具尸体就是伯恩哈特。

    我偶尔会回到我以前住的地方,养父的房子。虽然已经被新的户主重新粉刷,但那熟悉的门廊和阳台总能成功地唤起我的回忆,让我恶心。但我还是忍不住回去。看着那扇曾经拒绝我的门,我恍惚觉得如果我一直在这里等下去,我的养父会终于为我从里面打开它,就像我的惩罚结束时那样。他常常用丢出家门来惩罚我,而且为了防止被邻居发现,他不许我敲门或者哭。我遵从了他的要求,因为他被邻居或社工找上门后对我的态度更让我害怕。

    伯恩哈特先生就是社工之一,他工作的儿童机构离我家只有三个街区。那天我惆怅地离开养父旧房子的门前,打算结束我的小小怀旧之旅,就在街对面看到了他。我其实有些惊讶我还记得他,毕竟他只在我上小学时来过我家两次。我穿过马路,向他打招呼:“伯尼叔叔!你好啊!”

    他有点疑惑地停下来:“你好,请问我们见……”

    然后他睁大了眼睛。他竟然也还记得我:“天哪,你是罗德尼的女儿?”

    我们俩笑着拥抱了一下。“噢,你都这么大了!我想想,你都该读大学了吧?”他笑眯眯的,增长的年岁并没有磨灭他海蓝色眼睛里孩子似的快活。

    “是呀!我们太久没见面了,而且我从搬家之后就再也没去过儿童中心了,毕竟那时候我也不算儿童了。”我注意到他手中拄着一把拐杖,“嘿,您的腿怎么了?”

    他无奈地摆摆手:“两年前我被车撞了。没什么大事,只是膝盖时不时地会痛,需要拄拐。”

    我向他表示了遗憾,闲聊了几句后我问他要不要一起喝两杯。

    他皱着眉装作生气的样子:“你有21岁了吗?”

    我不好意思地挠头:“什么都瞒不过伯尼叔叔。那您还是来我家吃晚饭吧,我现在很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他推辞了一下,但磨不过我,就答应来尝尝我做饭的手艺。于是我开车带他回家,让他在客厅里休息的同时自己准备晚餐。伯恩哈特坚持要帮忙,于是我让他铺了桌布和餐具,还把窗台上的一盆小花放到了餐桌中央。虽然是多年后第一次相见,我却没有感到一丝奇怪,就像他本就属于这儿、本就应该和我一边胡侃一边准备吃晚饭似的。气氛温馨又奇妙,我的心似乎飘荡了起来,可我一点儿也不担心它会迷路。我对现在居住的生父的房子没什么感情,但伯恩哈特的存在让这里不那么陌生了。原来这就是家应当给人的安心之感。真神奇,他只需要在我身边,我的头脑和心灵就寻得了平静。我其实有点奇怪为什么我们两人亲近得这么自然。

    我把晚饭端上桌时他一点儿没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虽然这一桌子饭菜里只有两道是我亲手现做,其它都是被我二次加工的速冻食品,但他还是把我夸得不禁沾沾自喜起来。他的微笑是那么真诚,就像一个发自内心喜爱自己孩子的父亲一样,就像我是他的孩子一样……他笑起来时眉毛会抬高,一边脸颊上会出现一个浅浅的酒窝,就是这张带点天真气的脸拯救了许多受困于窘境的孩子,给了他们开启新生活的勇气。我曾经是多么羡慕那些孩子,伯恩哈特牵着他们的手带他们找到了新的父母,或是让他们原本的父母痛改前非,这种事却从没有发生在我身上过。明明没有喝酒,我却觉得眼前模糊了……伯恩哈特的身高和我的养父差不多,如果我眯起眼睛,透过朦胧的水雾,那几乎就像是我的养父坐在那里,温柔地看着我……多么怀旧的气息,仿佛这一幕曾经发生过。然而我知道这不可能,他从来不是我的父亲,他也不会是。

    有一滴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滴到了餐巾上,我赶忙去擦,伯恩哈特却很快注意到了。他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只是笑着摇摇头,告诉他我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他略带担忧地沉默片刻,犹豫地开口:“这是你生父的家吧。他对你怎么样?”

    我没想到他还记得我在养父去世后是如何被安置的:“呃是的。为什么忽然问起他的事?”

    “噢,抱歉,职业病了,我总忍不住观察别人家,推断孩子的生活状况。”他解释道,“只是我注意到这里似乎没有你们的合照,就连你的个人物品我都没能看出来。你……过得还好吗?”

    我本不想谈论生父的话题,但伯恩哈特真的很擅长他的工作,他的表情和语气十分有亲和力,不知不觉地就获得了别人的信任,让人觉得就算告诉他自己最不堪的过去和秘密,他也不会对此做出任何评判,只会温和地接纳。我看着他,忽然感到一阵羞愧,害怕自己将要说出来的事玷污了此刻某种单纯又美好的氛围,但我还是说了。我把生父对我做过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就像我对科纳教授说的,但我只对伯恩哈特说了事实,我不愿、甚至不敢看着他的眼睛说谎。

    我看到他的神情逐渐沉重,嘴唇抿起像是一副要哭的样子。我有些苦涩:“拜托,伯尼叔叔,你不必同情我。我有地方住,有钱花,我的生命没有受到威胁,你见过许多从没做过坏事、却比我悲惨不知多少倍的孩子。我不值得你的同情。” 如果我把命丧于此的男人们的事情告诉他,他绝不会露出这副表情了, 我忽然想。

    “但你值得更好的生活。”他说。

    “噢,别这样,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懂得怎么接受现实。”

    我的手中忽然出现了一张名片。他用指尖点点上面的电话号码:“或许有时生活会变得难以接受……到了那时,记得给我打电话。”

    “你现在在做心理咨询的工作?抱歉啊,我在精神科已经有预约了。”

    “没关系,我不是精神医师,只是社会工作者,我不能给你开药,但是至少我可以倾听你的烦恼。”

    我没在意,毕竟这次晚餐都只是一次临时起意,我没打算再见到他。我忍不住重温过去,但我不想让活人掺和进来。唉,我发誓,我那时真的没想杀他。他是为数不多真心对我好的人呀。但是他之后说的话……

    “说什么?”我问。

    她垂着头,半天都没出声:“我说不出口,我那时真是太傻了……他没想……他是个好人!”

    我安慰道:“没关系的。慢慢来。说出口会让你觉得好受一些。”

    她深吸气又慢慢呼出:“当时我觉得很难堪。就像人有时会说错话,过了好久之后都会尴尬得扪心自问:我为什么要那么说?我就是这种感觉……我干嘛要跟他如实说生父的事呢?白白浪费了一个美好的晚上。这下我们再也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像家人一样谈笑了。所以我说,我们今晚就到这里吧,很抱歉我刚才说的话败了你的兴致。如果可能,我真希望我们在更好的情况下再相逢,我真想告诉你我的人生多么美好我对未来多么有希望……可是今晚我做不到了。

    “我给了他个拥抱。他的身体和他的心一样温暖,我几乎不想放开他——在深处,或许我幻想着他能够拉我一把,能够让我变成一个正常的人,可惜我已经太过罪孽深重。我不再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我不配得到他的关爱。他握住我的手,拇指轻轻地滑过我手掌和小臂上的伤疤,他的神色微变:那里确实有我过去自杀未遂留下的痕迹,不过已经久远得我根本记不得了。我抽离手臂,讪笑着朝他摇摇头:来吧,上车,我送你回家。

    “伯恩哈特用那样遗憾的目光看着我,让我感到一阵微妙的心悸,像做了坏事被抓现行的孩子。你不喜欢和我在一起,他低声说,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对吧?

    “我想辩解,可愧疚让我说不出话。他微笑:没关系,我打车回去就好。

    “他准备离开的画面像一颗小小的卵石,在我记忆之海的一角激起了轻微的浪花,我仿佛在茫远的梦境中经历过这一刻。忽然有什么钝滞又温热的东西从胸口涌来,它让我的脸颊发烫,我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摆;它溢上我的喉咙和口腔,一股苦涩咸腥之气逼得我不得不开口: 如果你是我的爸爸,那该多好呀 。

    “他身形一顿,我立刻涨红了脸,连连道歉。抱歉,我刚才走神了,您千万别当真……

    “伯恩哈特流着泪转回身。我呆呆地,还没清楚发生了什么。他捂着脸说:你果然还记得。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我抓住他的手臂,从他断断续续的抽泣中终于拼凑出了他的意思。原来他曾经在我大概三年级时因养父出差而照顾过我一星期。即使只有短短的一周,我们也像真正的家人那样产生了联结。养父回来后,我偷偷对着离去的伯恩哈特说了同样的话, 如果你是我的爸爸,那该多好呀 。这成了这正直又慈爱的人心中的一柄刺。我感到心中的钝痛减轻了许多:原来这一切不是梦,而是回忆——原来他曾经用与今晚一般的温暖拯救过我一次。我轻声安慰他:不要自责,伯尼叔叔……是我应当说谢谢你。”

    “那么,他怎么就死在了你的地下室里呢?”我不得不问出那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她把脸埋进臂弯:“我不、我不知道。我太自私,所以生气了,然后、他……他就那么死掉了。”

    我向她伸出手:“慢慢说。我不会责怪你的。”

    她抬起脸,额头和眼圈都红红的。她慢慢地、试探性地将脸颊一侧的头发靠在我的手上,毛茸茸的,像一只警惕的小动物。我因此偷笑了下。

    “但他越哭越厉害,泪流满面地求我原谅他。我一头雾水。他说他本来能够帮到我的,但他没有,他没能让我得到一个更好的家庭……我都有点累了,试着让他冷静下来,想告诉他他已经尽力了,我从来没有怪过他。但他痛苦的目光钉住我,说:我知道你父亲是如何对你的, 是我告诉他要那么做的。

    “我只当他在讲胡话,安抚着这突然精神崩溃的男人到一边沙发上坐下。我和罗德尼,从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他抽抽嗒嗒地说,我本来以为他会和你的母亲结婚,他们那么相爱……直到我发现还有其他的男人也发疯似地爱着她。你三岁前我都从不知道你根本不是罗德尼的亲生女儿!怪不得他从来不喜欢你……

    “这句话刺痛了我。我有些恼怒地松开伯恩哈特的肩膀:您知道不该对我说这种话的!

    “他好像没听见,只是继续说着:不久后,我就看到了你身上的淤青。然后我告诉罗德尼,他绝不能再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如果孩子被送去医院被医生发觉,他会坐牢的。一方面,我的良心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另一方面,我对那个抛弃他的女人抱有与他相同的愤恨——他是我的朋友啊!和他一样,这份不忿被发泄到了你的身上,即使那时候你才不到四岁,和这些纠缠没有半点关系……”

    我查过伯恩哈特的人际关系,我知道他和她的养父是大学同窗,但我没想到他们的关系这么好,甚至好到一起怨恨黛娜留下的的不知道哪个男人的私生子……可是她对此半点责任都不应付,毕竟又不是她本人要求要在这样的环境中出生的。我看着她烦闷又自责的神情,感到相当地不快。

    她的语速加快了许多,不想仔细回忆那晚发生的事:“我越听越不高兴,推了他一把,站起身来:您说这些到底想要做什么?请别说了,我不喜欢听。我已经告诉你我从没怨恨过你,所以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离开吧。我想去重新打开房门,但被他拉住,他没有拄拐杖,腿一软就跪在了我面前。他的额头贴着我的手,忏悔一般:你还记得吗?罗德尼不能忍受你和你母亲如此相像,你活着,她却消失了,他曾经想杀掉你……我在半夜接到他的电话,他兴奋得接近狂躁地告诉我你死了……我赶过来,看到你还那么小,脖子上青紫的淤痕却那么刺眼……我吓坏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我就呆站在一边,直到注意到你微弱的呼吸。他再也没有鼓起第二次的勇气,孩子,所以你活了下来。

    “我甩开他:我听够了,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不关心,时至今日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或许你没有从一开始就帮助我,但你后来帮了我,这就够了。伯恩哈特跪在地上,虚弱地摇了摇头:不是那样,不是的……当你恢复呼吸后,我抓住罗德尼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我绝不与会亲手杀害自己孩子的人为伍,如果他还要做这样的事,我就会叫警察。罗德尼的神情震惊又厌恶,像遭了背叛,他厉声质问我:‘那你说我该怎么面对这个杂种?凭什么黛娜死了,她却能活着?我从没要求过要她的孩子,她却把这个、这个东西丢给我!她无情地抛弃了我,可我爱她,所以没有一天我不恨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怎么能装作这是我的血rou,替其他占有过黛娜的人付出精力把这杂种养育成人?’罗德尼变得很吓人,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癫狂的样子。我害怕了,可我竟然在心灵深处又有些被他说服了——男人怎么能接受不是自己的后代呢,自然界的所有动物都遵循这一规律。于是就在那时,我说了让我后悔终生的话: 那么,聪明点吧,别再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了。 ”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脆弱得让我心中一沉。我轻声道:“你觉得养父听从了伯恩哈特的话,于是你日后遭到了冷暴力的对待,所以你才杀了他?”

    “也许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这么想了,就像也许很多年前伯恩哈特也想过如果我死了,养父就解脱了。但那时,我什么都没有想。我的脑中只回响着一句话:啊,原来如此,这样一切都讲得通了。原来这就是养父一直如此对待我的原因。”

    我摇头:“不,你知道真正的原因在你养父身上,如果伯恩哈特没有这么说,你的境遇可能会……”

    她突然猛地握拳捶了一下桌子,我被吓得一激灵。但她立刻又恢复了正常,低落地说:“我都明白的。这就是我杀了伯恩哈特的原因,他让我看清了养父究竟能做出什么事,我接受不了。你肯定见过的,就像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很难站出来发声,甚至无法接受现实。一直以来我坚信着我的出生就象征着对他的背叛,我怎么能再从心理上唾弃他、再背叛他一次?我那么渴望他的爱,如果我不将他视作敌人,我还可以继续蒙骗自己……要是我与他划清界限,那就相当于我自己割断了和他的联系,抛弃了那个躲在衣柜里、被关在门外、从没有家长出席开放日的我自己……”

    我听不下去。我确实见过不少这样的受害者,可是她让我尤其心痛。如果她那个混账养父还活着,我真想给他一拳。擅自死掉了可真方便,这样他就不用为死在自己女儿手里的十七条人命负责了。他能预见到这一天的到来吗?我忽然想,他知道自己养大的孩子活在怎样无望的地狱中吗?他有那么久的时间来反思自己的行为,来做出哪怕一点点的补偿,可他什么都没做。 我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如果是我,我一定做得好得多。

    她继续说:“伯恩哈特被愧疚和悲伤压垮了,所以在我把他按倒在沙发上时都没有挣扎。他只是流着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对不起,我很抱歉,我本来能帮到你的。我卡住他的脖子,逼迫他闭嘴。那一刻我被某种绝望蒙蔽了,忘记了他之后为我和其它孩子们做过的所有事,只是想让他别再说了,别再提醒我、让我想起养父了。伯恩哈特的脸泛红了,他开始本能地摇头,但我将张开的双手并在一起,大拇指交叠压在他的喉结上,他颈部两侧被阻碍的血流让他很快就失去了反抗的意识。在他昏过去、或是我断片前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很抱歉罗德尼是个坏人……很抱歉我没能救你……如果我是你的父亲……’”

    “…… 我一定能做得更好。 ”我喃喃道。她沉默了。

    我们俩谁也没出声,她只是疲惫地用额头靠着我的手掌,我还能摸到一丝她均匀的脉搏,直到角落里的卡特律师咳嗽了一声,向我指了指自己的手表。

    于是她继续说,振动从她的声带闷闷地传上我的指尖,我感到心脏有些轻飘飘的:“我真的不记得中间发生了什么。他想要掰开我的手吗?他试过把我从自己身上推开吗?他有恐惧过、意识到他记忆中那个可怜的小孩如今成为了杀人犯吗?等我缓过神时,伯恩哈特已经不再呼吸了。你看,我真蠢,我面对突然的变故只有这一种解决方法——杀掉带来问题的人,我就可以装作问题不存在了。”她苦笑两声。

    “发现伯恩哈特死了之后,我、我……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你能想象吗?我扶起他的身体,让他靠在沙发上,想在看电视那样,然后我躺下来,头枕着他的腿,让他的手放在我的头上。我就那样睡着了。当我醒来,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已经僵硬了,我不用看也知道我的脑袋在他的大腿上留下了不会消去的红色瘀斑。我看着他半睁半闭的蓝眼睛,看着它们下面干涸的勒痕,还有他脖子上清晰的来自我的指印,我终于意识到:我就是个毫无感情、没有良心没有希望的杀人犯;我亲手杀死了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像真正的父亲一样在乎我的人。伯恩哈特的死让我失去了我最后的——如果还残存的——人性。他犯过错,但从未停止做出补偿,可我就这样放弃了自己。我依偎在他身旁,过了这么多年,不管手段如何丑恶如何令人作呕,我还是得到了一个曾经爱过我的父亲。没有狂喜也没有悲痛,我什么感受都没有了,只有一片空白,像一片无边的雪原,我独自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我对着他的尸体说了很多话,一直到尸僵消失,他再次变得柔软,比活着的时候还饱满……我可以闭上眼睛想象这是我的养父的身体,但破天荒地,我觉得没有必要对他这么做。他说什么自然界的雄性动物都不接受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后代,可他不就比我的养父和生父都更是一个够格的父亲吗?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生父出现了,脸上挂着意味不明又恶心的笑容。我不想理他,但他嘿嘿地笑起来,咕哝着说:真是我的好女儿。我问他什么意思,他靠近,试图触碰伯恩哈特。我立刻推开他,让他滚,但他就那样莫名其妙地笑,就算我把沙发垫丢到他脸上也不走。这就是爱呀,他的发音黏黏糊糊的,要不要爸爸帮你把他做成纪念品,你就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了……这时我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自己是怎么对我的母亲的。有汁水从伯恩哈特肿胀的眼眶里流出来,我立刻为他擦掉,然后亲了亲他的脸颊:别怕,伯尼叔叔,我不会再让任何事发生在你身上了。”

    她一定温柔地把伯恩哈特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收拾整洁,擦干净他的脸,将他的头发梳理整齐,然后像举行葬礼一般庄严地把他移动到地下室,铺上一块白布。在盖上他的脸之前,她或许还吻了他的额头。她说自己已经丧失了人性,但我知道它们还存在于她的心中,不然她也不会在讲述这件事时如此痛苦,正如伯恩哈特面对她时的自责与哀恸。我不会怪她,她也不必再如此责难自己了。

    “时间到了。”卡特律师说,示意她该回看守所了。

    她朝我笑了笑,我看不出这个笑容是信任还是惨然,她说:“谢谢你,菲尔。你遵守了约定。我知道你没有责怪我。”

    我咋舌:“你的读心术还是这么厉害。”

    她转过头,没有看我,却忽然问:“你觉得我性感吗?”

    我被问得措手不及:“什么?怎么这么问?”刚刚我脑子里还都是她描述的伯恩哈德的死状,我很难立刻转过弯来考虑她的性吸引力。

    “你就说嘛,”她的语气带上了点撒娇意味,“好好想哦。”

    我想了想。“不。”我回答。

    “回答的太快了吧!那你是说我长得不好看咯?”

    我猜到她会这么说,因为她表现得和——说出来真令我羞愧——以前故意找我麻烦的阿加莎很像,充满爱意的小麻烦……我总会对阿加莎说她很美、很可爱、很性感,但我很清楚地知道我面前的人并不是阿加莎。我说:“现在的你对我来说就像一个朋友,我不会这么评价我的朋友的,更何况……”

    她期待地看着我,我一下子难堪起来:“……我时常觉得你还是个孩子,而我像一个父亲。家长不该用带有性意味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孩子。”

    我得承认,这不是我能说的最深思熟虑的话,我简直说出口就后悔了:“对不起,当我没说,别生气……”

    她都被卡特拉着走到门口了,她忽然甩开他的手,朝我扑来,把我抱了个满怀。她的头埋在我的胸口里让我看不到她的脸,但传来的震动让我知道她在笑:“你好聪明,菲尔,我真是喜欢你!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真好真好。”她像摸一只大狗的脑袋那样揉着我的肩胛骨。我一动不敢动,没想到她不带手铐的时候会有这么大的动作,也没想到她的拥抱这么有力、她的躯体这么温暖柔软。紧接着卡特生气地拽开她:“别闹了!我刚才差点都要叫法警了!”

    她朝我眨眨眼,用唇语告诉我:下次庭审见咯。

    我红着脸尴尬地点了点头。

    最近天气降温十分突然,我在回到家后就猝不及防地因为流感而卧床了。我试着告诉我自己我接下来所做的荒谬的梦都是因为发烧所导致的混乱,但我还是骗不了自己——我向她撒谎了,我没有拿她当个纯洁的孩子看,否则她为何会以情人的姿态出现在我的梦里?这让我羞愧难忍,可我在梦中所见清如明镜……

    我因高热而全身发冷,在混沌的黑暗中颤抖着摸索前进。然后我看到一只模糊的形体,我认得出来那就是她……她的身体散发着热量,我像从风雪中归家的旅人、又像对她朝思暮想的爱人一般靠近,直到我的双手抚上她的脸颊。她是一团幽黑的火焰,低垂的双眼中光点跳跃宛如焰心。看看我,我乞求道,再一次抱紧我。她无动于衷,我便越来越贴近她,直到我的额头碰上她的额头,我的嘴唇覆上她的嘴唇。她终于抬起眼,与我四目相对,刹那间噼啪作响的火苗从我们相连的双唇窜进我的身体。我感到她进入了我,这感受令人惊叹,和她本人一样……爆炸似的火焰将我从内到外点燃,我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条血管、每一束肌rou纤维都流淌过她那富有侵略性、能够燃尽一切毁灭一切的激情。被她拥抱着,我眼前所见顿时比我此生所见还要美妙百倍,我在双重梦境的幻灯片中成为了她的受害者,可我甘之如饴……那些男人们该是多么幸福,被她时而残酷时而温存地爱着;我的意识渐渐在她的火热中融化,她拥抱我而我也拥抱她,我纯然地接受……她是我最卑微又最张狂的幻想与冀望。我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四肢百骸乃至灵魂都与她厮磨,交缠着这炽热的燥热的灼热的痛热的狂热的一切……

    啊,啊啊……我要死了……我抬起脖子嘶哑地呻吟。

    她的牙齿磨蹭着我的喉结,声音在火焰中利剑般升起:那么,让死亡作见证吧。

    当她再次吻住我时,我因没顶的欢愉而尖叫,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付于她:拥有我、占有我吧!我是你的了!让地狱的业火也灼烧我吧, 直到死亡给予我们永恒的结合!

    在充满快感的头晕目眩中,我醒了过来。她握住我的臀部让我用腿环住她的腰的触感还残留着,我就这样射在了自己的裤子里。

    ……cao,我好想死……不是我在梦里说的那个意思。